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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朋友寫信跟我說
他聽到Mahler的有些段落會掉眼淚
所以我就把舊文挖出來了
算是對資本主義下的現代生活的隨想
只是以Mahler的作品作為抒懷的起點
不過因為是四年前寫的東西
所以跟現在比起來有些地方思路比較不成熟
但情緒來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全文共有四篇
前兩篇是以Wagner作為發揮的對象的
後兩篇則是以Mahler為主
因為主題是Mahler
所以我把後兩篇放在前面
意者如果願意的話可以繼續讀下去

而且因為越來越喜歡Rodin的銅像了
所以也放了Rodin雕刻的Mahler銅像
最近演戲也很喜歡故意很緊繃把筋路都撐出來...

(以下為正文)

 

 標題  馬勒,以及現代生活的悲劇性
 時間  Sun Sep  4 11:30:43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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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gner為什麼不像Parsifal一樣呢?
Parsifal有美女Kundry投懷送抱
卻就在快要爽到 實則快被仙人跳的當下
同理心讓他感受到Amfortas傷口和內心的苦痛
大喊"Amfortas! Die Wunde! Die Wunde!(The wound!)"
把Kundry一把推開
真的是戒淫修福保命 堪稱德意志的柳下惠
Wagner以及坐懷必亂的芸芸眾生們
為什麼不學著點?
這個問題 或許可以從Mahler的身上得到解答

在〈古典大怪咖 (上)〉一文中
各位已經可以對Mahler的生平略知一二
Mahler言行舉止之特立
從小便有例可尋 因此應無做作之嫌
而其家庭生活不和諧是合理的解釋之一
但可能會有的疑問是:
為何其他有同樣境遇者
未必都會像Mahler以及其他為人所知的藝術家一樣
有所反應甚至乎反應過激?
我想還和 藝術的技術面 以及 每個人對於個別事物的感受不同 有關

前者正好可以作為上一篇文章對於藝術家和瘋子有所區分的理由
因為我們無法想像一件「從來沒被人欣賞認識的藝術品」
一個被奉為藝術的事物 一定要能夠被作者以外的人所理解
然後再有其他社會條件的配合而被神聖化
然而從作者的自我中誕生之物
要如何讓不是作者的「非我」族類認識
這就是技術層面的問題
就好像一個念頭要讓其他人能夠瞭解且畢生難忘
除了和熟人的默契以外
如何講得讓人聽得懂 而且讓人有深刻而獨特的印象正是關鍵
自古以來 和Mahler一樣的永遠的家庭失和者不知有多少
(多到讓人懷疑家庭的概念是否必然能達到其理想中的功能)
但有多少人是發發酒瘋 或是向熟人傾吐便過去了
這世界上有多少感懷的文章
但又有多少是可以讓不認識作者的人一輩子印象深刻的?

而大衛所提到愛樂者所需磨練的種種功夫
或許也可以理解為:對這些技術和合物的理解之訓練
至於第二個概念
或許可以視為大衛所提到的「一個人天生的個性或心理特質」
至於這個概念更進一步的發揮
暫且容後詳述

在特定媒介(eg. 聲音 色彩 空間...等等至少一個條件)下創作出的好作品
只要讓對特定媒介比較敏感的人接觸到
便有機會被瞭解
聽Mahler的人未必人人命運多舛
讀《紅樓夢》的人也未必人人家破人亡
愛看電影者更未必真的發生過和電影一樣的事
但那些和創作者有著類似或相近生活經驗的人們
勢必更能體會作者的心路歷程
當那些媒介打動了欣賞者的時候
欣賞者心中被挑起的情愫 如果和創作者的身世有所冥合
那絕不是巧合一詞就能解釋的了

於是乎Mahler小時候在一次家庭風暴中
忍受不了於是奪門而出
卻在路邊一位演奏俚俗曲的手風琴手身邊酣然大睡(細節忘了)
這樣的經驗
使得Mahler的音樂對那些總是笑裡藏淚的人聽來
應該是意義非凡吧

......忍不住要提到Mahler第九
其中在第一樂章中
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小提琴淒烈的哭訴
長號巨聲齊奏恍若無人能擋的命運
緊接的是定音鼓的四聲心驚肉跳
猶如Mahler的心臟毛病發作
低音豎笛宛如買醉換來的酣鳴
以及小號沒命般的長號(這個是二聲)......
早期古靈精怪的邪氣越來越罕聞了
越來越多的是對歲月和生命無力感的吶喊(但卻又吶喊得那麼有力)

他為何吶喊而無法達觀?
因為他除了在作曲技巧上有一定水準
還具備著身為浪漫派藝術家該有的人格特質
就是對感受特別在乎、反應特別強烈
這個傾向從脫離宮廷失敗的Mozart晚年就可見到了
聆聽他的豎笛協奏曲、安魂曲
感受到有情緒的成分其中是很自然而常見的事
Beethoven就不用說了
這個傾向幾乎可以說都是他害的~~
即便是Schubert, Schumann等相較之下較具恬淡風格的作曲家
也都曾經探索過人生的陰暗面
Schubert那彷彿完成的《未完成》是大家都知道的
而Schumann更是有意識地在文章裡提到要「樂以載道」
而這裡所提到的「道」
就是感受、就是情緒
Mahler正具備了這樣的天生的個性或心理特質
再加上他所身處的外在環境
可以說是一觸即發

巧之又巧的是
Mahler可以說是浪漫派的尾聲之一
但是他卻也接近了現代社會發展到最極致的某個時刻
第一次世界大戰就在他死後沒多久爆發了
他或許不知道資本主義是怎麼一回事
也不知道工業化 都市化會帶來什麼樣的問題
但是他這輩子面臨到的問題
正是現代社會某些最常見的問題
例如 現代社會因為生產單位從家庭轉到個人
家庭的功能普遍來講越來越薄弱
傳遞情感的功能也無法倖免
而Mahler就正處於一個不幸的家庭
又 現代社會亦不利於傳統的男女關係
(先不論傳統的男女關係其問題)
婚姻不再是絕對的保證
也因而造成了前面所提到的高離婚率及未婚率
婚姻問題好死不死也被他碰上了
甚至他真的有可能遇到了現代越來越常被提到的身體慾望問題
因為從許多資料我們都知道Alma是個性慾很強的人
但是Mahler並不是
再加上他的心臟也有問題
一個脆弱的肉身總是特別多感
有生過任何大病的人都不難體會
再加上他所面臨的這些問題
在現代社會中之具有代表性
於是他的吶喊 足以作為許多現代人的心聲
而且 資本主義會不會繼續下去 會繼續多久
仍然是未可知
因此當下果真正如Mahler所預言:「我的時代即將來臨」
但不知道他的時代會不會永不結束?......

於是那些和Mahler有著相近經驗者
為何未必會像Mahler那樣大哭大叫也就可以理解了
當Mahler做出《我被世界所遺棄》一曲時
這種被遺棄的感覺之所以會在Mahler思緒中湧現
重要的原因之一正是因為每個人對於個別事物的感受不同

然而Mahler是否知道
其實他可能也在遺棄別人?
因為一個社會需要維繫已是無法拒絕的事實
但是每個社會都有其主流價值觀
因此每個社會也都必然會有邊緣人
這些邊緣人所持的非主流價值觀是很多樣的
(總之人數最多或勢力最大的就是主流
 主流可能不止一個
 但非主流幾乎都比主流來得多樣)
因此Mahler對於家庭和婚姻感受深刻
而且他由於身體毛病的關係 對死亡感覺親近
這樣的價值觀幾乎在所有社會都是非主流的
(甚至目前還想不到例外)
所以他自然會感覺到被遺棄
因此說得精確一點
應該是「我被社會主流宰制的價值觀所遺棄」

而Mahler在其他某些價值取向上卻是主流
例如 Mahler就不是同志
我們也看不出他能同理同志面臨到的辛酸
因此也有可能有同志不聽古典音樂 不認識Mahler者
聽到「我被世界所遺棄」一詞時
也和Mahler一樣感到心有戚戚焉
然而諷刺的是
對同志而言 Mahler正是遺棄同志的兇手之一

然而這樣定Mahler的罪是否太過嚴苛?
如果是的話 問題出在哪裡?
我們發現 Mahler雖然不是同志
但也不至於對同志反感
最正確的說法應該是:
Mahler對同志相關議題是「無感」的
那些同志在乎的 Mahler卻不在乎
但是人們很容易覺得「非我族類 其心必異」
也就自然把反感者和無感者混為一談
因此 Siegmund說「那些我認為是對的 別人都認為是錯的」
這樣的說法情有可原
因為不在乎我的人和反對我的人
都會危及我的認同 只是危及的程度反對者嚴重得多
但是把無感和反感混為一談的錯誤仍然是存在的
然而許多人都是這樣的思考模式
Mahler也是一樣

(吃飯去 以下待續)

 

mahler8.jpg

 

標題  Re: 馬勒,以及現代生活的悲劇性
 時間  Sat Sep 17 17:10:29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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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外出旅行
本文的前半部份至今才修改完畢
內文略有小幅修正
意者可自行回頭閱讀

從上面的討論想到兩個疑問:
1.為何人那麼容易把無感和反感混為一談呢?
2.為何人會對大多數的事物無感呢?
問題1.已在前找到可能的答案之一
礙於篇幅暫不再探討
至於問題2.
若要從「現代社會對人的影響」的側面去瞭解可以發現
現代社會分工精細到了以前的人無法想像的地步
許多事物都宛如Mahler的一曲一世界
每個領域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因而多少會導致隔行如隔山的情況
更何況每個人多少都有自己鍾情的領域
對於自己所處之地以外的世界自然是陌生得多

且還有一點是浪漫派藝術家和對人有興趣的學者比較難以想見的
(固然任何學問都和人有關 都脫離不了人對客體的認識
 但相較之下諸如探討意識 探討政經制度 探討自然現象
 這三者對於人的切身程度仍然是不一的
 且把自然科學的概念完全用來解釋人
 必須面臨人的諸多種種 如意識
 是否可以 且如何完全化約(reduce)為自然科學概念的問題)
那就是 並非人人都是如此有感
浪漫派藝術家除了有技術外 往往是有感而發
學者們如果對人事無感 根本不可能提出任何的問題
這些問題絕對是有意義的
例如 勞工對自己所身處的問題大多是無感的
但如果沒有人去幫他們關心這些問題 勞工的生活很可能變成地獄
學者是可能貼切地瞭解這些外在於人體的問題的
但若論及意識
一個對許多事物有感的人
幾乎很難想像一個許多事物無感的人其內心世界
反之亦然
然而對內心情感比較不在乎的人並不會為這個問題所苦
但是有些人活著就是在乎
因此有些人更容易比他人獨自啜飲孤寂是很自然的事

所以Mahler的呼喊
很可能並無誇大之嫌
只是他想都沒想到
無奈的他也可能造成別人的無奈
設想一個情況
如果Alma對Mahler說:「我被肉體的歡愉所遺棄」
Mahler該如何面對?

自暴自棄在絕大多數的社會都是要不得的品行
但是那些對價值觀的選擇無感
因而自然而然地順從社會主流價值觀的人
是否也曾經於夜半一個人躲在被窩裡自抱自泣過?
但也正因這樣的生活經驗往往只有自己知道
所以又如何有資格要求別人瞭解?
(於是侯導的《戀戀風塵》更顯難能可貴
 在充分瞭解自抱自泣者的心路歷程後所做的安慰
 自是感人至深而不再孤立無援)

或許深邃、深沈這類的詞彙
正點出了黑暗作為其本身的必要條件
正如Tristan und Isolde兩人攜手詠歎黑夜和死亡
即便如老莊之豁達
也不免有逆向操作價值觀之嫌
因為再怎麼樂觀的人
也未見有如莊子於服喪時擊甕扣缶者
亦未見有對逍遙或無為如此輾轉反思者
因此與其說他們是樂觀的人
不如說他們是嚮往樂觀的人

誰知道柳下惠會不會只是性冷感呢?
如果他對這種事一點感覺都沒有
說他坐懷不亂不是廢話嗎?
對這種人做道德上正面的評價又有何意義?
只有如Parsifal此等和Kundry都已經到二壘還可以毅然回絕的人
才有可能有資格稱之為坐懷不亂
但是天曉得會不會有些人只要到二壘便此生足矣?
(好像女生比較多會這樣欸 對純純的愛很嚮往 有這種體質真好)
其實這些判斷很可能並無意義或依據
但是現實生活中就是要下判斷
正如Parsifal和Kundry的事
在現實中可能被當作仙人跳因而法庭見一樣

而這些要判斷的問題
有些便是現代社會所帶來的或使之更加嚴重
但是即使一個再痛恨現代社會的人
也很難完全拒絕現代社會所帶來的種種便利
一個解構主意者如果要解構一切拒絕現代化
便得要過著無水無電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拒絕
於是乎多感的人面對現代生活
正如面對人一樣
很難一言以蔽之好或壞
憂鬱的猶豫因而湧上了心頭


後記

這一系列總算於抓住了暑假的尾巴暫時告一段落
也所幸這個系列的誕生
替代了《新維也納樂派》作為社課的題材

Gesamtkunstwerk的野心從未完全熄滅過
儘管很有可能是不自量力
但總是盡人事聽天命
把自己比較擅長的部分先實現總比沒實現好
感謝那些支持督促甚至幫助我實現構想的朋友們

(以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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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說得出口的交給Mahler;說不出口的,交給Brah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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