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  

    說不上好壞,但非常意外會在戲院看到這麼一部卡通片。

    在看的過程中一直想到他的舊作《龍貓》。不是因為在表現手法上相近的關係,而是因為《龍貓》很可能是取材侯導的電影《冬冬的假期》;當然,侯導寫實的手法被宮崎駿轉化成了童話的風格。如果這樣的取材是真的,或多或少表示了宮崎駿除了對動畫以外,也對寫實風格有所興趣(關於《龍貓》和《冬冬的假期》的關係,請參考拙文〈冬冬的假期-龍貓的故鄉也許就在台灣〉)。

    故事設定在日本二戰時期。主角從小就一直幻想可以做出一部飛機,也因此長大後他也就順理成章地到了製造飛機的工程部門工作。而在一次搭火車的途中他遇到了地震,雖然他並未受傷,但同車的一對女子其中一位卻受了傷,他出自好心就將未受傷的女子送回家,再帶家人把受傷的另一位女子帶回。而這段機緣也讓未受傷的女子後來成了他的妻子。由於整個故事線非常地鬆散,因此即使就這樣把雷說完也不會妨礙觀賞本劇的重要旨趣,整部故事雖然前後劇情推演關聯的關聯不強,但也的確就是以主角對於創造飛機的夢想,以及對於女主角的愛但卻因病而無法白頭偕老這兩件事為主。

    筆者由於沒有看完全部的宮崎駿作品,因此不知道他對劇情的拿捏是否每次都是那麼鬆散,但至少以筆者看過的部分而言,這部的確是最不緊密的,而且這樣的密度同時也影響到劇中一些橋段氣氛的拿捏:例如在發生地震的橋段中,劇情並不力圖凸顯災難的可怕,甚至在音效上沒有太多的災民叫喊聲(但那個奇怪的聲音到底是甚麼?)或許是因為日本晚近真的遭逢太多天災人禍,就像近來台灣紛紛有許多藝文界人士在公民議題上發聲一樣,除了宮崎駿本人曾經對福島核災發表相關的言論以外,更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村上春樹的《地下鐵事件》,且此一事件似乎也促使了村上在文風上的轉變。

    或許是因為以上所提到的種種原因,使得宮崎駿想要給日本人民一部能夠面對現實的療癒之作;但從敘事以及一些創作手法看來,這部作品似乎又不只是療癒之作而已,似乎有種既然是最後一次的創作,那麼就應該要有一些大膽的嘗試的意味。

 

***

 

    當然,雖然是大膽的嘗試,但試圖用動畫表現這樣的風格依然有許多的風險,因此我們一方面要給予最高的敬意,另一方面也要看看這樣的嘗試究竟會有甚麼問題,否則以後的嘗試難免也只會是重蹈覆轍。

    首先是悠遠的風格是否就必然等同於鬆散的劇情?筆者並不這麼認為。這兩者並非只是邏輯概念上的不同而已,這甚至還關乎一部作品的表現手法。

    既然已經提到了侯導,那麼或許可以再以他的作品作為例子:同樣是論及政局因為戰爭處於緊張狀態,侯導在《童年往事》中有些橋段選擇了非常隱晦的表達方式:睡覺的時候聽到隆隆聲,結果醒來在地面上看到戰車行駛過的痕跡(當然侯導在同一部作品中也有其他比較粗糙的手法,在此先不論及,且朱天文在一些文章中亦已有所檢討)。也就是說,在影像中悠遠的感覺其實有時相當仰賴是否用言語直接說破。因此當《風起》那句法文在劇情前半像是以破題的方式被說出來時,整齣劇的進行方式卻非像是以破題所該有的步調進行著,文字似乎就因為不是註腳因而不但沒有破題的功效,同時也失了點題之效。

    而且這種風格的劇既然非常講究氣氛的逐步鋪陳,因此往往劇情的密度不會太高,因為用文字交代劇情通常是最快速的方式之一,然而一旦捨棄以這種方式為主作為鋪陳而劇種又不以動作為主時,劇情密度過高很容易淪為交代不清或是舒緩的感覺被破壞,而本片的問題正是前者。為何德國人會被日本政府盯上連帶連累男主角?女主角既然已訂婚為何又可以隨即解除婚約和男主角結婚?這些都是劇情上沒有交代好但卻很重要的轉折。

    然而最麻煩的是究竟動畫適不適合這種類型的劇種。在這種劇種裡,其實空鏡頭往往是很重要的,因為空鏡頭如果能夠適當出現,意境便能很完整地被點出來。即使不是空鏡頭,由於這樣的劇種往往是很「寫景」的,因此攝影在這樣的劇種佔有非常關鍵性的地位;然而當媒材換為動畫時,攝影的成分其實喪失了很大的部分。最關鍵的部分之一在於臉部的陰影,由於筆者看過的動畫相較之下少很多,所以不知道目前是否有把陰影漸層處理得好的作品;但以這部作品而言,儘管在風格和技術水準上都不差,但因為這個元素實在太重要,以至於筆者在觀影時不時想到像是黑白郎君之類的角色......這個問題其實看得出來宮崎駿有嘗試用繪畫風格來彌補,尤其是一些有水面的畫面,畫風感覺似乎會比較偏向模仿印象派風格,但在效果上終究是有限的。

 

***

 

    說了那麼多,好像筆者非常不喜歡這部作品;但有點像是《新聞急先鋒》裡的男主角裡讓人難以置信他是共和黨員那樣,對於大膽的嘗試總是要認真思考檢討最後的結果,否則大膽最終只會淪為白費。而且嘗試既然之所以為嘗試,本來就比較不會是四平八穩的保險牌,會有失誤本來就是可預見且可原諒,因而也是可檢討的。當然,這樣的作品也需要對動畫非常熟悉的朋友加以解釋,因為空鏡頭多少可以說是在電影裡比較被看重的手法,而且動畫對構圖的講究可能因為客群的考量,講究的方式也和電影不同;而這些都是等待被解釋進一步拓清的。

    宮崎駿選擇用這樣的手法作為告別作,再怎麼想都讓人感到意外;或許有些事不做,這輩子真的就再也沒機會了吧。而他也真的做出大膽的嘗試,除了在敘事手法上,在結局上也同樣令人意外。在他的作品中,以筆者看過的來說很明顯會避免日本典型劇種中那些又臭又長的說教;但這次的結局選擇了一個有點慘淡的結局,只是講述的風格選擇讓它因為有點夢幻而顯得更淡。但這個夢幻的手法-即透過和發明家在夢中碰面-要講的還是殘酷的現實:發明的飛機一去不回,生病的妻子也過世了。而這似乎多少隱喻了日本當今有些地區的現況,就算沒有至少也還算是合理的聯想:科技不能挽回甚麼,逝去的生命也是。

    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因此在片尾時才會出現一幅又一幅生活場景的空鏡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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