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電影海報.jpg

(圖片或連結如有侵權請告知,我會立即刪除)

很高興今年的台北電影節在史柯西斯(Scorsese)所創辦的基金會努力之下,總算能夠推出四小時的完整數位修復版。恰巧最近又在回頭在想一些關於歌劇的問題,因此打算乾脆就趁機談談從很久以前就想寫的這個問題。

作為台灣新浪潮最重要的導演之一楊德昌,在他的創作生涯中不斷地透露出他對古典音樂的興趣,而和喜愛使用中文老歌的蔡明亮形成很有趣的對照。有文章談到楊德昌和他的妻子彭鎧立第一次的碰面過程可以說是無所不談,話題「從巴哈聊到伍迪艾倫」,而值得額外一提的是,伍迪艾倫(Woody Allen)在將古典音樂作為配樂的使用上,亦有相當驚人的成就(註1)。以下將分別探討古典音樂對楊德昌所造成的影響中的幾個側面:

 

古典音樂作為配樂的使用

對熟悉古典音樂的觀眾來說,不難發現古典音樂常常出現在楊德昌的作品之中。例如在〈一一〉裡,楊德昌就安排大提琴獨奏會的段落,並以貝多芬(Beethoven)的大提琴奏鳴曲作為配樂。而對筆者而言這之中使用得最精妙者,乃是他在〈青梅竹馬〉中以巴哈(Bach)的大提琴無伴奏第二號之中的前奏曲作為開場。也許巴哈的音樂被一些愛樂者說是音樂的建築不是沒有道理的,楊德昌使用這段配樂作為開場,曲中所透露些微的憂鬱感,彷彿是為這部以當時的台北即將又邁向又一座水泥森林般的都市作為題材的電影揭開了序幕。

除了在他自己的作品外,楊德昌也曾為侯孝賢的〈風櫃來的人〉在後製結束前重新配樂,而配樂則為採用維瓦第(Vivaldi)俗稱《四季》套曲中〈冬〉的第三樂章以及巴哈管弦組曲第三號的Air,而侯導本人也對於這些配樂的使用感到非常滿意(註2);仔細思考也可以發現:這一部講述台灣年輕人鄉愁的電影,楊德昌使用古典音樂作為配樂,竟然用得可以完全沒有違合感,而透過配樂直指主角當下的心境,也因此儘管Air大概已經被用得很俗濫了,但楊德昌此處的處理依然堪稱傑出。

 

歌劇對楊德昌造成的影響

有資料說楊德昌在高中時聆聽威爾第(Verdi)的《阿伊達》(Aida)時,受到啟發進而影響到日後編劇的寫作。這段文字筆者在第一時間聯想到的是〈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男女主角的某一場對話場景(請見以下連結),對於一些熟悉《阿伊達》的人而言,這個場景雖然在音樂上並未直接挪用,但依舊彷彿是在跟最終場景致敬。

回到問題本身。由於筆者目前手邊並沒有收集到夠多的相關資料,所以並不清楚對楊德昌而言,他究竟如何有意識地把威爾第歌劇對他的啟發用在電影上;但是但就現象本身來談,這兩者仍然有一些可辨識的可能聯繫。

威爾第在晚期歌劇寫作上,愈來愈能善用重唱在音樂中統整不同人馬及其進行中的不同事件。他不但受到華格納(Wagner)樂劇概念的影響,最後在寫作《法斯塔夫》(Falstaff)時音樂完全不中斷,更進一步地,他更加地講究在舞台中呈現出不同的空間和事件。此一寫作技巧到了《奧泰羅》(Otello)以及《法斯塔夫》達到顛峰,但在這之前其實已經能在《卡羅先生》(Don Carlo)、《弄臣》(Rigoletto)以及《阿伊達》見到端倪(註3)。

在威爾第之前的歌劇寫作上,由於重心更多是放在音樂上,相較之下比較不能同時構思要如何兼顧音樂和戲劇,也因此在重唱的寫作上,雖然多有不同角色各自闡述心境的場景,但是在舞台空間的構思上,多未站在作曲家的立場有所問題意識;到了浪漫時期雖然已有考慮到音樂和空間的問題,但常見的手法之一多為利用後台演奏,亦即將真正的空間差異如實呈現出來,而非利用舞台呈現出多個空間。

相較之下威爾第不但在《奧泰羅》首演結束後,出版商有出版《《奧泰羅》舞台擺設圖示》一書,內容有經過威爾第本人認可外,在重唱的寫作上他亦有著上述的問題意識。而在寫作《阿伊達》這一部在《奧泰羅》前一部的作品時,雖然他對此一問題的考慮還不夠全面,但在最終幕的場景他已經做出這樣的效果了:讓被活埋在墓中的男女主角和在地上的歌隊透過音樂被統一起來。

這樣的概念或許多少影響到楊德昌在寫作多線敘事的題材上;有趣的是,他和伍迪艾倫不但同樣作為古典音樂的愛好者,兩人也都曾經處理過多線敘事的題材。或許有人會反駁:這樣的關聯在邏輯上的關聯性並不夠強,因為電影並無法做到同一個時間呈現兩件事;但是這樣的反駁可能並未反思到戲劇和電影根本上的差異,以及這樣的差異要如何轉換:戲劇雖然不像電影可以透過後製以及分鏡的剪接,以製造出驚人的效果;但是戲劇舞台上卻能夠透過有限的身體以及空間,進行趨近無限的象徵以及空間區隔轉換,而這也在在考驗導演的功力和巧思。也因此更進一步地我們可以發現:電影的多線敘事和威爾第這樣的手法,雖然由於在藝術形式上的差異,以至於在呈現上有所不同;但對於觀眾而言,這兩者所造成的效果上,都迥異於單線敘事且彼此較為相近。

(待續)


註1:伍迪艾倫在以古典音樂作為配樂的使用上可以談的太多了,其中最高的成就之一即為〈愛情決勝點〉,之前已撰寫專文探討之,意者可以自行點閱:http://belaludwig.pixnet.net/blog/post/6378667

註2:根據侯導在香港浸會大學的講座裡提到,〈風櫃來的人〉原本是要用李宗盛的歌當配樂的。又侯導並沒有記錯,片中的確有用〈冬〉當配樂。詳見《侯孝賢電影講座》,p. 117,120,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註3:對於相關概念以及該手法如何用在《奧泰羅》上,可見Peter Ross著,羅基敏譯的〈由「巧克力計畫」到多層次結構:威爾第的《奧泰羅》〉一文。


arrow
arrow

    Yvo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